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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月”的叙述魅力及其他

2017年12月20日 07:15   来源:人民日报海外版   武 歆

  最近几年,鲁敏的小说创作越发呈现冷峻面貌。继《六人晚餐》之后,最新出版的长篇小说《奔月》(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10月),似乎把“鲁敏式冷峻”向更加极端的地步又推进了一步。单从书名就可以看出来,她笔下的人物已经由过去的不安、焦灼、迷茫,变得放肆、愤怒,甚至已经开始谋划逃离了,而且还是要离开人间,逃到高冷、寂寞的月球上。

  《奔月》的叙事并不复杂,一个叫“小六”的女子,以“失联”的状态出场。这样的出场,肯定会给读者带来阅读希望。作者在暗示读者小六死了的同时,却又通过小六身边人的言行,顽固地让小六“活着”,不断地以“主动失联”的暗示来矫正读者的阅读偏移。读者以为作者会把这样“是死是活的游戏”进行到底,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一个章节,小六就“死而复活”。于是,小六为何“主动失联”的内幕,揪着读者的心,开始一层一层地慢慢揭开。

  《奔月》的叙述风格,高亢、激昂,快刀斩乱麻,不拖泥带水;语言凛冽而有气势,仿佛作者使用的不是笔,而是一把锋利的刀子;还有一点,就是悬念的设置。

  怎样讲述一个有可能死掉的人?有多种方法。比如遮遮掩掩,王顾左右而言他。但是鲁敏没有遮掩,也没有躲闪,直接把底牌亮出来,犹如“一场事先张扬的谋杀案”,不在“怎么死”上下工夫,而是在人们怎么“看待死”上做足功课。那么底牌是怎么亮出的?小六丈夫、快递公司老板贺西南,在寻找小六的过程中,通过相关线索,总结了4种可能方式,“明白无误”地告诉读者。

  《奔月》的悬念是埋伏在每一个细节里面的。比如,通过贺西南的心态,悬念产生了。“在出事之初,小六是彻头彻尾地死了,正是通过他这20天的奔跑,勤奋的交叉的跑动,小六变为下落不明了。这是质的变化,是起死回生,最起码可以说是缓期执行。他救活了小六,把她重新拉回到这个世界上”。这样的描述,读者分不清贺西南到底是怎样的心境,是希望小六死还是希望活呢?于是又开始疑惑小六的死与贺西南有什么内在关联。旧的悬念还没解开,又把新的悬念叠加在一起。

  悬念似乎还没有停止。贺西南是快递公司老板,照理讲快递公司能找到所有的地址,怎么就不能找到自己妻子的去处呢?况且又不是空难,只是大巴车翻车,人不可能插翅飞走吧?

  故事推进到这里,作者似乎觉得这样的悬念还是不够,还要继续加重贺西南的疑点。于是又有了下面这样的讲述:失联需要4年之后才能宣告死亡。只是关于“失联”这个状态,就可能出现极大的想象空间——拖到4年;接着,又有了这样的文字:太好太好了,4年能做多少事呀。贺西南“压下脸上的喜悦,这算是拿到了秘密的授权书”。

  贺西南是与小六关系最为密切的人,把这个最密切的人的“疑点”做足了,悬念的整体架构,也就理所当然地立起来了。所有其他人的怀疑,只能会加重悬念的铺排、蔓延,由此使得叙事更加扑朔迷离。

  正是因为初始时主要人物小六的“不在现场”,所有人的猜测都有理由成立,因此都能成为悬念的有力支撑。至于后来如何拆解乃至重新架构,都不妨碍这个悬念王国的整体构架。这是鲁敏在以往小说中不曾出现的新的尝试。

  小说在时空翻转上也极有特点,大开大阖、纵横千里。但又始终跟悬念紧密勾连,让读者不想放下。比如,第一章从“死的角度”讲述小六,从第二章开始,突然让小六复活,回转事故发生时的小六状态。这一突然转向,让阅读者有些惊讶,甚至有些措手不及。而且小六的“失联”,完全是她自己制造的。小六为什么要自己制造失联?在这一点上,体现出了鲁敏在悬念的构思上,既有细微之处的隐秘设置,也有“光明正大”的冲锋号。这也印证了斯蒂芬·金的那句名言:“小说是什么?小说就是要惊到你、吓到你,小说就要有人身攻击的效果。”

  《奔月》的许多细微之处,鲁敏是以短篇小说的写作姿态去描写的。请看这样的描写,“贺西南僵尸似地从阳台上找到肥皂盒,里头果真有一块黄色雕牌皂,被小六用得瘦了,都有了腰身”。这样传神的精致描写,让写作同行异常嫉羡,可是鲁敏却把它奢侈地夹在叙述的洪流里,不仔细看,很容易滑过去。但也正是这样细微之处的精彩叙述,才构筑了《奔月》的整体叙述美感。

  《奔月》在关注“大”的同时,也关注“小”,并且又用“小”反衬“大”。譬如在塑造主要人物的同时,对一些次要人物也给予关注,没有潦草对待,甚至就是一些简单的“过场人物”,作者同样心到笔到。比如小六“主动失联”后,来到山区的一户人家,作者是这样描述这户农家老夫妻的:“主家是对老夫妻,老头儿陷在沙发里,捧看一叠软乎乎的报纸”。这样一个细节的描述,特别是“软乎乎的报纸”几个字,把这个家庭的全部状态全都描述出来。不能不说,这是鲁敏多少年短篇小说写作训练的结果。“他忙于读报,只读旧报,好在这也没啥影响,5年前的交通事故或降温提醒,今天读来是一样的恰如其分”。充满幽默的反讽,看似随意却又异常机智。这样的“闲笔”,在《奔月》中几乎随处可见,也正是这些随处可见的小珍珠,才显现了《奔月》的整体光芒。

  《奔月》扉页上有这样一段话,“我偏爱不存在的荒谬胜过存在的荒谬”。这部小说独特的叙述、精致的细节描述、悬念的有机设置,都为作者这句内心独白的烘托,做出了充分有力的贡献。


(责任编辑 :欧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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