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飞
我相信，大多数人都有过如下体验：在偌大水族馆的蓝色玻璃幕墙下感受浪漫，或牵着爱人的手在沙滩上看夕阳，或滑着冲浪板随着冲天的潮汐追逐嬉戏，或在冲锋艇上为看到偶尔钻出来的海豚惊叫，再或者带着专业装备下潜几十米去浅尝辄止……在能力范围内，人类可以完成的与大海的交集不过是匹马只轮，在暌违16年后，《蓝色星球2》的制作团队在无人机、微距摄像机、微光摄像机等先进技术、工具的协力下，突破诸多限制——走得更远，潜得更深，带我们到达过去未知的海底水域，延续了前作的惊艳之光。更令人赞叹不已的是，它颠覆了我们对海下世界以及海中千万生命的理解，让人从中有所看，更有所思，所以，该片出品人和制片人才把与深海亲密接触4年的创作激情从音像制品转移到了纸质出版物，从巨大海浪造成的冲击中回归理性。
正如在本书第一章《同一片海洋》里感慨的那样，地球上95%的水域至今未被探索过，而“海洋可能是我们生存在这里的原因，生命也许起源于此”，所以，与其说本书是在向我们展示海中美景，不如说它是在展示生命物种的多样性以及基于众生平等法则而构筑的规则、秩序同在的“海底人间世”。
海底有丛林、沙漠、池塘等，俨然把地上人间的形态复刻到了海下，“海阔任鱼跃”，地理构造的多样，为各种生命逡巡于此提供了广阔的舞台。
从宽吻海豚触蹭柳珊瑚黏液来消炎、猪齿鱼用坚硬的珊瑚礁作为工具砸开蛤蜊来吃到深藏不露的贝壳肉等现象可见，对自然界草药、工具的利用，并非人类所独创独有。虎鲸的“旋转木马法”、座头鲸的“气幕法”、蝠鲼的“旋风法”、僧帽水母的“剧毒法”等都是令人叫绝的绝杀技。浪人鲹擅长智取，刻意地隐藏在水底，计算燕鸥的高度和速度，然后凭借高速爆发突然杀出。普通章鱼为了躲避睡衣鲨的捕猎，用一堆贝壳为自己修了一座藏身的“城堡”……在亿万年的繁衍生息历程里，海底生物的进化严格地遵循物竞天择法则：从先天来说，它们进化出了适应海洋生活的生理特征；从后天来说，它们的捕猎技艺日渐精进。这跟土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们有何不同呢？劳作既有苦，也有乐，是生存，更是生活。难怪人类会反过来从这些低等动物身上学习“仿生”，把生物性的高级特质用于人类工具和科技方面的提升，如此想来，这些海底生物的智慧真是不可低估！
同样，人的七情六欲以及有基于此形成的各种关系，也在这个“海底人间世”被复制。宽吻海豚钟情于冲浪嬉戏，以及玩“丢珊瑚”游戏，原来寻欢作乐是所有生物的天性。伪虎鲸追上宽吻海豚后，不仅没有大开杀戒，双方反而表现得非常亲昵。鳃棘鲈与章鱼打破种族之分，各自分工，合力捕鱼，这一次猎物归你，下一次归我，从不计较。大赤鱿饥饿之极，竟会互相残杀。海狮团队围捕金枪鱼，鞍背小丑鱼合作搬运椰壳，给雌鱼营造一个舒服的产卵地……从敌人到朋友，人类社会中的竞争、合作、沟通的戏码，同样在它们身上上演，这些海底生物懂分工，讲计谋，荡气回肠之处，宛若看到康熙大帝在木兰围场带着他的铁骑们合剿梅花鹿的场景。
大西洋海象为了让幼崽休息，不惜与同类打斗，眼神里散发着穷凶极恶的光，而在宝宝躺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又转换成无止境的疼爱。短鳍领航鲸叼着死去的幼崽不肯松口，一连许多天，仿佛四处诉苦的祥林嫂。漂泊信天翁为了哺育幼鸟，不惜跋涉千山万水捕食，半途还要遭遇“盗贼”的拦截，辛苦了一辈子，等子女长大了、自己老了，就销声匿迹，不知所终，真是让人不禁想起自己的白发父母，泪湿满眶、满襟。
如此可观，这些海底生物，与滚滚红尘里的饮食男女一样，同样为“人”父母，同样相爱相杀，有勾引，有陪伴，有离别……借助于高清收录设备，我们能听到海底的一些奇异声响，波涛似乎也无时无刻不在传递它们的情感讯息，一片汪洋，俨然盛满各种情感的蓄水池，集结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原来，世间所有的珍贵情感，不仅是朴素的、普世的，更是超越物种的，不为人类所单有。
一条抹香鲸的尸体被各种生物啃噬殆尽，竟然连尸骨都无存，为底栖生物提供了食物来源，这种“鲸落”和片中介绍过的“海雪”一样，也是有机物在海水中的垂直交换渠道，这让人不禁感慨：在大千海底人间世，再庞然的大物，都渺如碎沙；“生”难逃一“死”，但最终会化为“无”，定格为永恒，这应和了“一生二、二生三、生生不息”的道理。
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是灯笼鱼交配往上游行时，会遭遇其他掠食者的杀戮，在一片沸腾海洋里，交配与猎杀同步进行，就像是某些电影里的桥段——孙儿出生，爷爷同时去世——生与死的交错，如刀光剑影般精彩，甚是叫人感喟。从水底仰拍的鱼群的穿梭和潜伏，加上好莱坞大片的配乐，仿佛让人萌生在看《猎杀U571》一片潜艇试图攻击敌舰时的紧张感。
在《蓝色星球2》里，各种光怪陆离的深海生物真是科幻电影的绝佳素材。俯拍、仰拍视角的运用，向上向下拓宽了目力可及和想象空间的疆域——那一片幽蓝，既是海洋，也是天空、土地、森林。所有对海洋的破坏行为，都源自愚蠢的无知和狂妄的无畏，或许，这本书能让我们看见爱，看见痛，亦看见海中“人间世”，从而对海洋更加热爱，也更加敬畏。
《蓝色星球2》
[英] 詹姆斯·霍尼伯内
马克·布朗罗 著
李蕊 印思玫 译
江苏凤凰科学技术出版社
（责任编辑 ：欧云海）
